蒼梧八景

(明)解縉

千古蒼梧劍氣明，

白云深鎖鶴回程。

孤洲系住龍潛伏，

雙井中分水濁清。

牛糞黃金遺古跡，

魚生丙穴出嘉亭。

鱷魚已去無消息，

皓月清風一舜庭。

（選自《梧州歷代詩詞選》）

說起解縉，真是令人唏噓不已。這位大明朝第一才子，從小就被人稱為“神童”，七歲即能寫文章。十九歲就考上進士，三十五歲便晉升為翰林學士，兼右春坊大學士、內閣首輔。

這后面的兩個職銜，我想得了解一下。“春坊”是對太子宮的稱謂，說白了，就是太子宮所屬的官署。“春坊大學士”是官名，設左右春坊二人，正五品。掌太子上奏請，下啟箋及講讀之事；“內閣首輔”，即內閣中位列第一的輔臣。明代的“內閣”，是咨政機構，相當于皇帝的“顧問”。

這內閣首輔看似挺神氣的，但細究起來，絕不是什么好玩的職務。你想，這正五品，僅相當于現代的廳級干部，但上朝時卻排在“部長”級別的六部尚書之前。首輔大學士，既無宰相之名，更非百官之首，可他偏偏能和皇帝說得上話，有時還能左右朝政，這就讓其他官員既妒又恨了。

解縉才華橫溢，為官剛正，說話辦事卻不懂轉彎。這樣的性格，怎能不得罪權貴呢？

漢王朱高煦就一直看解縉不順眼，而且朱高煦正和太子掰手腕呢，解縉夾在中間，想不死也難了。一次解縉從外地回京見太子，漢王將此事抹黑成“密會太子，意欲謀反”——這可是彌天大罪啊！密告皇帝，豈不要命？漢王后來使人灌醉解縉，拖往雪地，讓茫茫大雪把他掩埋成一根“雪條”——可憐的一代才子就此駕鶴西去，終年剛滿47歲！

解縉被誣陷的事已經不是第一次了。明朝永樂五年二月，他就曾被冠以“廷試讀卷不公”之罪名，謫廣西布政司參議。

這一貶謫，讓解縉仕途受到了阻滯，但也讓他游歷了廣西許多地方，并留下了大量詩篇，僅在蒼梧（今梧州）就有十余首。他的《蒼梧八景》，就是那個時期寫下的。

由于歲月流逝，梧州古八景如同一堵堵老墻，有的風化剝落，面目全非；有的僅余遺址，供后人憑吊而已！唯與河山同在，依舊風光旖旎的景點，得以流傳。

立在河西防洪堤處的碑刻 （作者供圖）

讓我們看看解縉筆下的《蒼梧八景》：

“千古蒼梧劍氣明，白云深鎖鶴回程。”劍氣，寶劍的光芒。首句寫的是八景之一的“火山夕焰”。火山在梧州西江南岸，相傳古南越王藏神劍于山阿，故夜間有光芒（劍氣）上沖天空；“白云”一句，謂白云山云霧籠罩，好像要鎖住白鶴的歸程一樣。此句寫的是“云嶺晴嵐”和“鶴岡返照”二景。

“孤洲系住龍潛伏，雙井中分水濁清。”“孤洲”句，寫的是“龍洲砥峙”一景。在西江上有一小洲，叫系龍洲，也叫七里洲，梧州人俗稱雞籠洲；“雙井”句寫的則是另一景“冰井泉香”。冰井，據考證位于梧州二中原校址后面。泉水清冽，井有二口，相去丈許，一清一濁。

據載，當年這兒還有綠樹掩映，花香鳥語。有雄偉壯觀的佛寺、亭閣、小橋、荷池以及騷人墨客留下的碑刻，可惜這樣的一個好去處，至今已蕩然無存了。

“牛糞黃金遺古跡，魚生丙穴出嘉亭。”前一句寫的是“金牛仙渡”之景。這個景點古籍記載不盡相同，有的說是在城東三里，有的則說十里。反正是西江某一渡口吧，對岸有一大石，叫金牛石。相傳吳時有道士牽牛渡江，到了大石處，謂舟人曰：“船內牛糞聊以相酬。”道士說完，隱于石后不見了。舟人回望船中，牛糞皆變成了黃金。這類傳說在其他地方也有，但載于古籍，而且有幾部之多，這就比較少見了；“魚生丙穴出嘉亭”，說的是在西江南岸有一洞穴名丙穴，中產嘉魚。嘉亭，是指建在山上的嘉魚亭。

“鱷魚已去無消息，皓月清風一舜庭。”首句寫的是“鱷池漾月”一景。據《蒼梧縣志》說，鱷池在城東埠民山腳，水源為桂江，從力木橋流入，通過環城渠注入池中，然后經鎖龍橋流往西江。鱷池碧水蕩漾，一輪明月浸于池中，的確是一個十分美好的景致。大概解縉來的時候，那兒已經不養鱷魚了，故有“鱷魚已去無消息”之慨嘆；第二句，舜庭，指舜帝廟。據《史記》記載，舜巡視南方時，死于蒼梧（今梧州）之野。為紀念舜帝，先民在梧州城東四里許的大云山（今梧州白云山）錦雞巖建虞帝廟和舜陵。

在一首律詩中，要容納諸多景致，是很不容易的事。解縉大學士極善于抓住梧州的自然風貌特點，從最美的角度和瞬間切入，娓娓道來，情趣盎然。

解縉的這首《蒼梧八景》，在二十年前就分別鐫刻于河西防洪堤“鴛江情”浮雕處，另一處則在河東防洪堤的“歷史文化長廊”。因當年為筆者書丹，所以印象頗深。